评锡剧《大先生》：低密度叙事进程中的高饱和度情感

锡剧《大先生》讲述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实业家张謇在年近七旬之时来到台北县（旧名）开发滩涂的故事。“大先生”是当地人对张謇的尊称，何为大先生？是高官厚禄，遍交名流的人？还是置地建厂，家财万贯的人？以张謇的资历来讲，他可以成为这样的人，但他的理想让他没有止步于只是做一个政界或商界的成功人士。“我想撕开这沉沉黑帏帐，让天下万物都见星光”——这是张謇的情怀。而《大先生》这部剧正是通过张謇帮助群众、保护群众、唤醒群众的故事，深刻地表现了大先生之大，不在于高蹈的话语或响亮的头衔，而在于有广大的胸怀与远大的理想。

影片在表现大先生之外，还表现了一群“小”人物的形象，也就是台北县中每天食不果腹的原住居民们。他们尽管身份不同，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工人，但是苦与累、血与泪是他们共同的生命底色。这些原住民并不是不向往美好幸福的生活，而是在受尽了剥削与压迫之后 ，已经很难再对“外乡人”们的承诺做出正面回应。于此，张謇的开导和感化就更愈发显得真挚动人。他先是与以马灶头为首的原住居民商议谈判，在用肺腑之言打动他们的同时，将土地的价格提高到一个惊人的数字。这虽然招来了其他股东的不满，但是最大程度保证了农民们的利益。张謇扛下了层层压力，不断在多方势力中调和矛盾，终于使村民们能够正常地开垦兴棉。然而眼看着村民们正摘心打顶、锄草整枝，尽心呵护棉花成熟，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席卷了里下河地区，当地的居民沦为了灾民，新开垦的农田也毁于一旦，以逐利为第一需求的股东们纷纷退股。此时，张謇的大生纱厂的经营也遇上了危机，种种危机之下，他却没有忘记对当地群众的承诺，他变卖家产买米买柴赈济灾民，向社会各界呼吁关注灾情与灾民。张謇这样的情怀与行为不可谓不大，足以对得起“大先生”的称呼。

作为一部新编锡剧，《大先生》的情节虽然曲折动人，但是总体的矛盾并不激烈，这在于作为大先生的张謇与原住地的居民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张謇的目的不是想榨干当地工人与农民们的利益，而是在发展商业的同时，使当地的百姓也都过上好日子，因此对抗与冲突虽然存在于剧情的进展之中，但是冲突并非不可调和。这也使得本剧采用的艺术手法更加多元，例如，多处采取了对比的手法，这其中有共时性的对比，当里下河地区遭遇水灾后，张謇曾给政府高官和社会各界的名流写了几十封求救信，北洋总统、国务总理、外交总长、水利总裁、江苏督军、省财厅长、运河会办等响亮的官职如报菜名一般被叫出来，却无一人回信关心灾情，而只有年近七旬的张謇宁愿亏损商业利益，折卖自家的财产济养难民，张謇兼济天下、心怀百姓的博大胸怀由此得以彰显。相应的，还有历时性的对比，也就是马灶头前后的态度转变，当初张謇亲自去马灶头家里说服他们卖地的时候，马灶头固执、倔强的态度令人皱眉，可是当灾后张謇经营困难，群众难以继续的时候，他却主动为张謇分忧，这一前后转变的对比不仅使以马灶头为代表的原住民们的形象更加饱满，也体现出了张謇对百姓的付出之恳切。

《大先生》在传达出了具有号召力的民族精神的同时，也体现了锡剧独特的审美风格。这首先表现在优美的唱腔与曲折故事的巧妙结合，演员的演唱给人以古代吴歌轻柔婉约的风格，唱词本身优美感人，音韵和谐，对仗工整，并极富生活气息，老灶头在呵斥儿子时的唱词“老路走惯脚不崴，新道踏空进阎关”既回应了儿子对于新老路之争的纠结，又体现出了他过度相信经验的性格。该剧对工人工作、农民种田等动作的程式化设计，也使演员表演呈现出舞蹈般的美感，第一幕开场时，盐工劳作的动作设计富有力量感，而第二幕开场，盼儿和她的姆妈采摘棉花时的动作与对话既活泼有趣，又体现出了“母女”之间的款款深情，如上文所言，《大先生》的情节虽然相当曲折，但矛盾冲突的表现并不激烈，在这种低密度的叙事进程中，极具抒情氛围的歌舞表演在舞台上不断发酵，使这部剧整体上体现出一种诗意的美感。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 冯雷铮